我試著回憶一天的生活。
一天足以代表在成功嶺的日子,因為幾乎沒有變過。
早上五點半,仍然是一片漆黑。
冷風吹過許多高過四層樓的樹,滿坡的葉片迎風舞起,彷彿響起一陣輕鼓聲。
如果是在窗戶緊閉的家裡,很可能會誤以為是颱風天。
「部隊起床!」餘音未落,即驚動整層樓的役男。
我們輪流盥洗,互相幫忙折蚊帳、棉被。
如果想要整齊到不被扣分,那就要有「媳婦熬成婆」的無比耐心。
穿起號碼衣,樓下整隊。
「起床喝水。」我們拿著水壺溫和地吞了口水。
搖頭、甩手、壓壓腿,開始「小越野」,繞成功嶺跑兩圈。
這個時候,就有「聰明人」出現了,
身體不適、腳部受傷、生病不舒服的人就會出列,直接上樓休息。
當我們氣喘噓噓地歸來,他們大概還在聊天。
奇妙的是,當休假準備要離開營區的時候,我親眼看見他們健步如飛,像是電影裡的絕學「草上飄」。
我們將一邊精神答數「雄壯!威武!嚴肅!剛直!…..」一邊行軍進入餐廳,
數百人一起用餐的場面,畢生少見。
腰桿打直,眼睛直視前方,以碗就口、輕聲細語。
這裡最流行的一句餐廳指令,莫過於這句「菜渣集中!」
( 在集合的時候,最常被引用來喊「人渣集中!」)
坐在桌子的不同位置的人,都有不同的整理任務;
鍋蓋、收筷、收廚餘的人都會很快速地處理好。
室內課,通常就會被戲稱是「靈修課」。
講師開始演講一分鐘內,如果不能吸引我們注意,我們就開始聊天、睡覺。
誇張一點的,還當場吆喝玩起賓果遊戲,甚至是自行畫棋盤、剪貼棋粒來下棋。
我一開始還很吃驚隊長怎麼沒有來管束,回頭一看,最先趴下的就是他們。
如果真的太吵雜,講師才會開始「好言相勸」。
我通常都沒有在聽課,但也安靜地整理自己的想法,寫在隨身筆記本上。
我也會想起自己,以前公開演講時會不會太boring?
站在台上的人,容易忘記一件事:
聽眾睡覺,不見得都是他們「朽木不可雕也」;
身為講師,很少人能反求諸己,反省是否自己的演講太糟糕!
當我看到投影片上,密不透風的字,幾乎放滿了整個螢幕;
我搖搖頭,心想:「他們大概沒受到商業會議的教育訓練。」
史丹佛大學給MBA教育是「投影片不要超過30字,儘量以圖像取代文字。」
顯然一般來演講的公務員,從來不曉得應用這個common sense。
室外課沒辦法睡覺,好在都會搭配動作,所以還有得「玩」。
入門的擒拿動作、急救CPR技術、或是人氣永遠最低的「基本動作教練」。
如果是一系列的體適能課程,就像衝刺跑、有氧運動、伸展操,
雖然看似簡單,卻是我認為最實用的課程。
還有可能排練「拔河」或是「軍歌」,這是我們在這裡最重要的兩個比賽。
因為,直接影響我們的「榮譽假」。這也是我們想額外放假的極少數機會之一。
我自願擔任幹部,雖然比較辛苦,但我可以自主的時間增加不少。
最後,在16個隊伍裡,我們得到了兩個亞軍,羨煞許多同袍。
隊長在帶隊,總是要擺出自己的威嚴感。
底下的我們,套句候選人的話:「眼睛是雪亮的。」
誰是菜鳥隊長、誰最不好惹、誰最好說話,我們心裡都有數。
當他們真的在操你,不要氣餒,這是必經過程,過了就好。
晚上洗澡,往往要大排長龍。
你要排隊,時間限制內不一定輪得到你;
輪得到你,不一定會有水流出來;
水流出來,不見得就有熱水;
若有熱水,更糟的是,可能只有燒騰騰的熱水,燙到你寧願希望不要洗澡。
我幾乎每天打電話,關心家庭、團隊進度、石油價格。
排隊打電話,腦袋更要聰明點。
從渴望的眼神、或是之前的情報收集、或是經驗告訴你也無妨;
切記不要排隊排在「長舌男」的後面。
不然你會像我一樣,眼睜睜地看他打室話,電話卡的數字從六十幾塊,講到歸零。
然後,當然是講電話時間結束,我失望地走回了寢室。
我在成功嶺的第一聲「X!」就是忍不住獻給了這位仁兄。
「床上躺平。」像是天使般的聲音!
我們就像久經折磨的罪犯,突然聽到皇上要「大赦天下」那般地興奮!
每一天,我都會聽到「左鄰右舍」在討論「性愛」、「抱怨」或是「女朋友」;
六十人一間的寢室,討論的聲音此起彼落,像是一場辯論會
( 60人一間的寢室,空間只夠你「床前立正站好」。)
過了幾分鐘,一定就會有人開始「奏樂」;
揚起的呼聲,交織在一首交響曲─沙啞聲、雷雨聲、蛙鳴聲、巨鼓聲,都有人專屬擅長。
有時候,觀眾受不了了,還會踹踹演奏者,恨不得讓他就此「靜享天賜安
如果輪到自己站夜哨,就要想辦法趕跑瞌睡蟲。
勉強換上整齊服裝,立正站在昏暗的走廊,去反省自己以前在家居住時,怎麼這麼不懂得珍惜。
我入伍的第一天,剛好是著作上市的第一天。
我很想知道著作的結果,縱使這已經不是第一本,但卻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本。
我真的很幸運。著作銷量屢有捷報,讓我在成功嶺的日子,天天都有好心情。
我喜歡嘗試一次成功嶺的生活,這個讓男人變成男孩的地方。
咦,你有看到這句話的重點嗎?
重點是,「一次」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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